仁光帝心中有数,知道醉月确在白夜飞手上,暗忖弟弟歪打正着,命中了事实,但……白小子怎么会闹出这动静来的?
  那家伙扣住醉月是馋其美色,肯定不会把人带去太乙真宗,醉月既不在场,他走鉴心道怎会出事?难道……他从醉月身上抽取了龙气?这就是找死了!
  颜龙沧澜看兄长怔怔出神,脸上阴晴不定,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但皇兄不说,自己也不能问,这件大事难道就那么揭过?
  思考几秒,颜龙沧澜道:“针对醉月的调查,还没有结果,也没有具体证据,但……”
  “哦?”仁光帝回神问道:“你怀疑什么?”
  颜龙沧澜深吸了口气,说出心中最重磅的怀疑,“我怀疑有人……暗中行大逆不道之事,利用醉月,制造龙气盛载者。”
  龙气并非天子独有之物,但凡是皇亲国戚,都有龙气加身,颜龙沧澜自己就有,但除了人道至尊,其余皇亲身上的龙气都极为稀薄,顶多在法眼之下放闪,给高等术者证明自己身份,没别的作用,甚至连拿来修练都不行。
  不可能用来干涉现实,也无法启动特殊法器,那都是真命天子独享的帝皇领域!
  苍龙炮能作为加强版的尚方宝剑,根源就在此,若非天子输入龙气,其余人根本无法启动。
  但冬城山那一记苍龙炮的出现,意味着铁则被打破,醉月能够发动,要嘛是苍龙炮出了问题,要嘛……就是她出了问题。
  根据密侦司事后调查出的蛛丝马迹,答案很可能是后者。
  血滴子似乎从很久之前,就在秘密研究龙气的奥秘。最开始是为了传承太祖的几门不世绝学,那都是高纯度龙气限定物,当初太祖以此横扫天洲,大败儒、道联军,奠定不世伟业。
  后世子孙不肖太祖英武,以致镇国之本失传,虽然太祖镇压儒、道,江山稳固,但隐忧仍在,所以不得已拆解天元绝学,尝试降低标准使用。再后来,似乎是在连串失败后,异想天开,这群特务转而找寻增强龙气之法。
  相关研究属于绝密,是由世宗令血滴子牵头,历来只有血滴子最核心也最得恩宠的几人知情,所有成果历来只掌握在皇帝手里。
  然而,世事多变,随着皇位权旁落,太后垂帘听政,血滴子如今都换了主人,相关资料也落在母后手上,就成了对兄长最大威胁。
  颜龙沧澜想到这些,又想到自兄长亲政后,与旧党冲突渐渐激烈,无论在地方,还是在朝堂上,都已有几场硬仗,兄长贬了三位旧党大员,而旧党或是联合抵制,或是暗中使绊,也数次坏了兄长计划。
  迄今为止,哪怕几位旧党大佬屡次入慈宁宫见驾,母后也始终保持沉默,没有支持他们的想法,避免正面冲突,兄长虽然不以为然,自己却觉得这是顾念母子之情。
  但……颜龙沧澜猛地意识到,或许……母后并非什么也不做,她暗中准备杀着,沉默至今只因时候未到。
  毕竟,朝堂上的争锋,不过是枝干末节,只要天命不变,正朔不改,大势终究在兄长这边,可如果龙气研究有成,天命可以转移,图穷匕见……
  兄长是对的!帝王家,从来就是不讲情的……颜龙沧澜心中暗凛,抬起头,发现仁光帝面色严峻,也正朝这边看来,自己心中所想,自不能言之于口,面对兄长目光,不敢直视,又低下了头。
  仁光帝倒没在意这些,道:“只是推测,没有意义。你所请皆准,顺着线索去挖,有结果再来报。”
  “是。”颜龙沧澜点头称是,随即又拿出一份报告递上,“那这两件事暂时先放下,另外这一份情报,来自北地商会的暗线。”
  “哦?”仁光帝转移注意,接过报告没看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  “那边已经撤回了要求。事情暂时告一段落。”
  颜龙沧澜将报告重点简短说了。
  兽蛮联合商会势力极大,不光在北地凌驾诸多部落之上,也涉及中土,与这边有不少交易,比如传统的奴隶买卖和特产交易,特别在靠近的北方,更涉入多个领域。
  近二十年来,他们开发新的产品,主力销售新的太平烟,让人用时情绪亢奋,如登极乐,事后却愈发空虚,只想回味,不想其他,从此不事生产,体虚神乏,实乃毒药,偏偏引人沉迷,无可自拔。
  一船船满载的烟草与土自海路运来,在换成真金白银的同时,也吸废了大量中土子民,当中甚至不乏八旗子弟。
  太后对此视若无睹,她垂帘听政的岁月,太平烟泛滥中土,愈发助长兽蛮商会的气焰,仁光帝亲政后,视为国之大患,大力打压,亲点的几位钦差到处查禁太平烟,禁百姓购买,查封烟馆,更将收缴的烟土当众销毁,以教谕世人。
  兽蛮商会大为愤怒,一再要求朝廷赔偿,与朝廷官员接触时更是态度嚣张,架势强硬。
  各地同时展开的收缴烟土行动,往往只能针对烟民。遇上大小商会,别说查抄,就连上门劝诫告知,轻则被闭门谢客,重则惨遭羞辱殴打。
  更有甚者,广平县令前往治下太平商会告知朝廷新规时,直接被兽蛮抓住,吊在商会门前整整一天一夜,痛加羞辱。
  少数几处强势地方官,成功收缴烟土,事后被兽蛮商会打击报复,此外兽蛮商会还派出使者,屡屡来帝都施压。
  面对这些近乎挑衅的行为,仁光帝强势回击,打算直接派人将各地兽蛮商会头子抓来帝都,各自论罪,作为回给北地的答复,却被旧党官员连扯后腿,朝会上几次讨论,都没能定下基调,得出结论。
  事情已经僵持了大半年,虽然交涉气氛越来越火爆,却只是纯扯皮,没有进展。不想这回力挫天煞,削了兽蛮威风后,那些商会内部忽然改了主意,竟打算撤回赔偿要求。
  颜龙沧澜报告完,露出一丝喜色,“这也算无心插柳,歪打正着了,那帮商贾知道厉害,后头总当有所收敛,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解脱。”
  “嘿。”听闻喜讯,仁光帝却没有高兴,冷笑一声,脸色更黑,“焉知非福,焉知非祸?事情没这么简单,传令下去,这段时间紧盯北地各部族的调动……既然选择关了这扇门,就别开另一条道给敌人走。”
  “这……”颜龙沧澜一惊,脱口道:“陛下是说他们会……”
  话没说完,颜龙沧澜已在讶异。密侦司对北地的监控有限,只能得到一些基本情报,但基本可确认,那边并没有大规模调动或者用兵迹象,否则这边早就炸了,哪里还在意什么商会的情况?
  而且,照理说,两边不过是商业摩擦,那些商贾怎么会为了这点数目就妄动烽烟?又怎么敢这么妄为?
  仁光帝面色严肃,冷冷道:“断人财路,如杀父母,多防点吧,这种事……朕有很多经验了。”
  庐江城外,乡间野地,污水横流,满地泥泞,来往的都是些满身脏污的农人猎户,却有一道倩影独坐路边树下。
  女子一身淡黄劲装,勾勒出如柳纤腰,两条长腿交叠、伸直,格外惹眼,双手捧着头低垂,一袭乌黑浓密长发披下,彻底遮住面容,让人看不清容颜,但光身姿和气质,就让人知道是一等一的美色,几若仙子降尘。
  这样的人物,坐在这烂泥路边,本该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,却因为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悲索、心丧气息,与周遭融为一体,就好像她足下一双白靴,早随着一路踩来,溅满污泥……
  庐江城中的惊天骚动,不光是震动朝廷,让新、旧两党高层都密切关注,更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,惹来诸多表层之下的注视。
 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,如魔、如佛,其触角远较人们以为得更长更远,第一时间就把握住庐江的异象,更捕捉到被错乱讯息隐藏起来的核心,纷纷都将目光投来。
  更不用说身为当事者的太乙真宗!这事几乎就是将龙阙山整个掀飞上天的大地震,自掌教以下,各大教御、宿老,所有要人,无不震动。
  但相较于那些顶峰上的大人物,绝大多数普通人对此并无感觉,特别是城中百性,哪怕亲眼目睹天上异象,被弄得惊惶失措,事后大多将所见当作一桩奇谈闲事,很快抛之脑后,没人察觉这是动乱时代的开端,大多数人仍只是依循各自轨迹,过着一如平常的生活,忙着日常的事情。
  金明雀就是这样的情况,当在路边茶馆听人说起城中的骚动,她只是苦苦一笑,甚至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。
  若是之前,她定会跟大多江湖人一样,去猜测异象的来源,是有绝世天才登临地元?又或者哪位地元强者修练神功有成?要是能登门见一见,那更是极好。
  但连日来,她的心思都被其他事情占满,甚至连剑都不练,满心只念着失魂落魄的师父,除了想尽办法要救回师父,再不关心其他……